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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命之谓性,率性之谓道,修道之谓教。道也者,不可须臾离也,可离非道也。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,恐惧乎其所不闻。莫见乎隐,莫显乎微,故君子慎其独也。喜怒哀乐之未发,谓之中;发而皆中节,谓之和。中也者,天下之大本也;和也者,天下之达道也。致中和。天地位焉,万物育焉。
命-命令;性-心之生气,为人身后天之先天也;率-顺其性而应时出之;道-性之流露于外者;教-教育,教化。以知觉人之不知,以能引人之不能,由后天以返还先天;须臾-霎时,片刻;戒-去其本无;慎-真心实意;恐-害怕;惧-怕之甚;莫-没;见(音现)-表现;隐-隐藏;显-明显;微-微小;独-意之初动;中-圣圣相传之中道,天下之大本;中-中的;节-本指竹之节,这里引申为至当恰好;和-和平,此引申为天下之达道;致-到也;位-位置方位,此引申为各得其所。
天道赋予人身曰性,顺性理而行谓生人之道,明道予己予人谓之教化。道包宇宙生万古万物是故不能片刻可离,否则非道。道全德备的君子无时不自持于目不能觉的离道之俗情,战兢于每一个耳不能闻的悖道之心物。克心物欲念于动与未动之初起,此乃君子慎独的功夫。喜怒哀乐未发之闲静处与道合一,是谓意守道中;情动处无不合于天理,是谓行现道和。中实为天地万物生化繁变的至根至本,和寔是天地万物共荣复归的达成之道。中和浑一,天守中为形,故至健不息,地聚和为气,故至顺载物。天地归位而生人,万物咸育其中。
中庸法皇天道之流行,故开篇天命之谓性,追溯生人之源。天命亦即天道,道为天地万物生发之本源,原本浑沦一气,至静似无,太上所谓:寂兮廖兮,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,可以为天下母。鸿蒙未兆之先,原是浑浑沦沦,绝无半点形象——虽曰无名,而天地人物咸育个中。此所以为天地之始也。及其静之既久,气机一动,则有可名,而氤氤氲氲,一段太和元气,流行宇宙,养育群生。此所以为万物之母也。始者,天地未开之前,一团元气在抱也;母者,天地既辟之后,化生万物是也。
天命之谓性者。太初本无物,大莫载而小莫破。前无始而后无终。有不能状其所以然者。曰无极。然其无有不周,无有不善者,名之曰理。理生元气,无声无臭,而天地人物之理,无一不备,曰太极。(无极者,太极之体;太极者,无极之用。)一元运行,保合太和,圆满无亏。继而阴阳交通,开天凝地,此元气寓于天地之中。然理气之真精属天,故天统乎地。《华严经》云:“三界虚亡,唯是一心作”。既是此心,妄欲唆使,善为恶蔽,天之至理退处于无权,故天有后天。然后天实宰之于先天至理,为阴阳二气运行,理与气合而为一,所谓天命(“天地之道,可一言而尽也,其为物不二,则其生物不测.” 所谓不二者,即诸天地未生之前,既灭之后再生天地,诸天之外再生天地,皆此天命.由此可知,古今中外人物之理皆一也.不测者,凡出入于诸天诸地,上天下地的物类,凡成像成形者,皆此天命赋之一体而不遗)。继生天地之后,万物群生皆资此天命而生,惟人禀其全部。故人与天地相比肩,合为三才。然后天人心实为欲望之渊薮,以气流行于五脏六腑。气与血和,为贪嗔痴,障蔽天命,去之甚远,奔波六道,流转往复。惟人为天地之心,万物之灵,得天独厚,受理气而成形。以其得纯粹于天,凝聚无渣之谓精。以其得变化于天,运用不穷之谓神。以其会精与神于一元,主宰有常之谓心。这心主乎其中,启发人之聪明,增人之能力,范围人之心思,畅达人之志趣,因以绵延人之福泽。无不为而究无为,有莫名其所以然者,谓之性也。亦太极归于无极也。别看人身藐小,而得天之全体,所以说尽人事,可以合天道也。
率性之谓道。性者,人身中后天之先天也。舍理言气。则人心生。人心惟危。偏性也。合理与气。则道心生。道心无妄。真性也。真性虽全受於天及地以成之。又不同万物之分受一端。然人身之妄为实不以其为主也。然性在天。天得以清。即天之道。性在地。地得以宁。即地之道。性在万物。万物以昌。即万物之道。道者,性之融洽分明也。人惟统天地万物之道於一性,无内无外,无可端倪,人身中之无极也。而至善即从此出,人身中之太极也。虚灵了当,至大至刚,顺其性而时出之,所谓率也。此性沦为后天说理,谓仁义礼智信五常德也。可用之谓智仁勇三达德也。此所谓故君子者,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者,其事虽纷至沓来,而独能供万绪千端而一不乱。能供则融洽。不乱则分明。所谓道也。其形而上者。凡清净无为之道。不过此性之还原。其形而下者。凡功利富强之道。不过此性之逐末。人苟无性则无道。无道则无天。惟以性明道。我自有之。我固有之。取怀而与。非由外铄。推斯旨也。人虽有愚且弱。果克扩充性量。及其至也。可与至健之乾。同其易知。至顺之坤。同其简能。道在外而性以内之。道极博而性以约之。故道虽磅礴於六合之中。洋溢乎六合之表。一反求诸己。退藏宥密而已无馀。有志上达者。应毋以道为远且难矣。
修道之谓教。道,性之流露于外也。天道落于后天,为善恶相叠之气数天。后天暴气流行其中,善恶遂混。本此不齐之气数,以赋与人,先天无声无臭之性,为后天形气所拘而不能显。遂不知此身中至尊至贵者,有塞天地亘古今之大道。惟衣食声色以奉此身,富贵功名以崇此身,抑或暴戾以伤此身,柔弱以弃此身。小体之养,视为正大(子贡曰:文武之道,未坠于地,在人,贤者识其大者,不贤者识其小者。),一时之乐视为久长,如此侥幸而生,如此悠忽而死,自驱自纳于罟擭陷阱中,而莫之知避。故教所以不可一日无也。教者以知觉人之不知,以能引人之不能,由后天得返先天之道。故《学记》开首明示:建国君民,教学为先。以己所独得者喻诸人谓教也,所以“化民成俗也”,惟圣人能之。至圣周游列国,知其不可而为之,以仁慈怀众,忧道之不行也,实忧生民之难也。然坚信人必复还此性,道不行撤还东鲁,删诗书,约礼乐,垂教万世,恐天下沉沦也。子曰:“自行束脩以上,吾未尝无诲焉。”(《述而》)。亚圣“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”乃人生至乐!同与佛祖无缘大慈,同体大悲无疑! 众人所同有(性)者修之己谓学也,学明道之事以成己也,故需学而时习之。至圣“十有五而志于学”,“我非生而知之者,好古,敏以求之者也”,“其为人也,发愤忘食,乐以忘忧,不知老之将至云尔”,“加我数年,五十以学《易》,可以无大过矣。”,“三人行必有我师焉。择其善者而从之,其不善者而改之”,圣人乐教之无吝,好学之有笃者,修道以明教化之功也!
圣人之教化,去其恶之本无,还其善之固有,国家无异政,士民自无异学,修道之谓教也。刚克柔克,教在因材,殊途而入,终归与同。果能完成其教者,无人不可以尽性合天。岂止中国为一人者,天下万国一人也。又何至执一端而相争。煽惑人心,酿成无穷之祸哉!
性之流露于外者为道。终身用之不尽,终身离之不可也。终身为须臾所积,然纵观历世轮转,终身无非须臾也,故有身命者不可不珍惜,不致与真性失之交臂也!道也者,不可须臾离也,可离非道也。此句一正一反,宗明宇宙真谛,提醒人生攸关,可不振聋发聩也。明白此理,直指《大学》之本也终也,乃知何为性命之末何为性命之始。须臾不离道,道之絜矩也。日用伦常,无一时可懈怠也,曾子之战兢自省也。人苟须臾离道此身即缺而不全,凶害即随其缺而暗伏之。所谓“积善之家必有余庆,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”。佛家之因果业报即是此。小人昧于先天之道,专在后天中寻生活,不知后天之中有先天,故小人反中庸也。故君子诚以道密其身,须臾不离,自能逢凶化吉,变害为利。睹闻法明眼耳鼻舌身意之为,人身七窍,得灵性于七星,实为返还先天之手段,反之,则为残害慧命之利器。睹闻之力,常人皆能也,本性之理用也。但同为用,结果则迥异,一念之差耳。即便有心修己,若道根未植,飘忽不定,着力不稳,则去道甚远。或执着于睹闻之外形,流于俗敝,依赖于身外求道,则偏道无觉。一“其”字,重言修身在己,非外求也。人之修身并无中间道路可觅,不入圣即入狂,所以“戒慎恐惧”也。戒者,去其道之本无也,而慎者戒之真。恐者畏其道之难合也,而惧者恐之甚。君子戒慎恐惧以历事,故曰诸恶莫做,众善奉行。《易·文言》曰:“庸言之信,庸行之谨,闲邪存其诚,善世而不伐(自夸),德博而化。”戒慎恐惧于睹闻,功夫日进,练其心也。隐微自不能睹闻,非奸恶明于人前者,乃离道隐微之私妄为,一般俗人自谓“好人”者,非以道为标准也。惟君子能遏隐微之私,不致其萌生。(童蒙养正,圣功也)惟君子能发隐微之诚,以彰大其善,此君子慎独功夫也。独者,至隐至微之中,虽不能欺天、欺地、欺人,而天地人亦有不能为主者。其地虽小而无不容,其体虽寂而无不感,其大力则能弥六合而历万年。所赖别善恶以止之者。慎,为真心。孟子曰: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。稍有不慎,则违禽兽不远。慎独者,大学所谓诚其意者也。
喜怒哀乐,后天之情也,人不能无,亦不可废,切不可执着。然其凡情,修身克治之对象也。一日克治合于先天,而天下归仁。喜怒哀乐静而无偏是谓中。未发者,静而后能安也,知止之所,至善存留之地也。贵於其未发时养之(当情之未发。空空洞洞。一物不着。谓之虚可也。杳杳冥冥。一念不生。谓之静可也。端端正正。独立无对谓之一可也)。养之既久,元气充盈,循环无穷,而一切气禀之私,物欲之累,咸消归於无何有之乡。孟子所谓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也。性发为情,则有喜怒哀乐。喜即爱之浅,乐即爱之深,怒即恶之近於刚,哀即恶之近於柔。从其欲则喜乐,违其欲则哀怒。持身涉世,待人接物,无非此四情。若肆意泛滥,无性主之,则发於情而气足以焚身,身不知矣;发於行而事足以乱世,世不知矣。故君子所发必中节,且非一事中节,是无不中节,故曰“皆”,中之大用现矣。节为至当恰好合于天道也。故武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,宣王哀天下鳏寡而成中兴之业。(长太息以掩涕兮,哀民生之多艰)哀怒之用终归喜乐,此为和。和则中之全体现矣。
中也者,天下之大本。和为中之用,而中又是道之用。天下至大,其间生化无穷,繁变无常,皆得之于先天元气。本者,源也,根也。为人之本,乃力行中道,表现为修身孝弟之学。故中为天地万物以及人慧命之根本。由此根即可衍生干、枝、叶,干枝叶相得益彰方能有花而果。万物繁盛,各行其道,道并行而不相悖者,惟和能之。不和非道,非道则不达,不达则不成天下矣,故,和之用大矣哉。致中和,所谓致者,中和合二为一也。喜怒哀乐之未发,着力于中也。心则无思无虑,静也。静而无用之时谓之安。发而皆中节,由静而动,着力于和,思虑分明,安而后能虑,虑而后能得,一得永得,无所不得。静不扰民,明明德也;动则利益群生,亲民也;中和互用,绵绵不绝,止于至善也。天地位焉。道生一,阴阳相对,天地开辟,天地各得其所曰位。万物始生,各安其位,各循其序,惟道能宰之。位者,人立也。天地万物之中,惟人独得天地阴阳之圆满。天地能立长且久者,惟赖人耳。故人能弘道,非道弘人。三才之中,人为主。裁成天地之道,辅相天地之宜,而人非得中不能。万物育焉。育者,以性量成其形,彰其用。人外皆物,各得其所育,水土养之,日月化之,风散雨润,繁衍不易。然万物之化生莫不受制于天地自然之暴,暴殄短折之祸,不得任其自然。然万物皆可得教而育,惟圣人则之。(系辞传曰:河出图,洛出书,圣人则之)圣人以道德教化万方,万物终得育,此为万物育焉。
通章大旨,中庸一书,为五经之纲领。而天命章又为中庸全书之纲领,内分三段。首段天命三句,指明性、道、教之旨,直截了当,於此徵天人一气相通,实天人一理相贯,似远实迩,似难实易。道也者,至谓之和一段,言君子体道之功。即君子尽性至命之学。置性命而单言道。道本性命之总名。足见性命为人出入之大路。舍此则为歧途。为曲径。又变性命而言中和。中和乃性命本来之面目。亦即性命之真精神。学者至此。内圣之道全矣。中也者,至万物育一段。充其中和之全量。外王之道在是矣。孟子曰:夫君子所过者化,所存者神,上下与天地同流。正此之谓。自始至终,人靠天以生,天靠人以成,天与人间不容发。原其始则无可指名。所谓中也。一切巧妙。皆出其中。而究其实。却又无他巧妙。所谓庸也。章内变庸为和者。以中既在身中。和在反求诸身而自得。庸即在反求诸身。为愚夫愚妇所知所能者。取名中庸。和即在内。中者,道之至善至神也。庸者,道之至平至常也。总见至平至常之人,果尽至平至常之事,无不可臻於至善至神之境也。此中所以必加庸,庸所以不外中。善读者,玩索而有得焉,天下更有何学术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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